王家湾中央之星养狗在故乡的原野上奔跑

苟刚

童年的我喜欢奔跑：在狮子山的日出里奔跑，也在骡动山的夕阳下奔跑；在夏日灿烂的星空下奔跑，也在冬日飘舞的雪花中奔跑……

与耕读传家的人家不同，我家纯粹是以耕为命的劳苦人家。自打有记忆开始，父母随时都在忙碌之中。那个时候，我们和继祖父已经分家。不论春秋寒暑，不论刮风下雨，日未出而作、日已落而不息，是父母经年累月的劳作和生活状态。正因为此，虽然父母长辈溺爱我，但潜移默化中，我早早养成了勤苦劳作的习惯。印象中我从小就没有睡懒觉的习惯。即便有时睡眼朦胧，但瓦屋的亮瓦透出的天光都会让我很不适应，稍稍安坐一会儿，便也神清气爽起来，该干啥就干啥了。

我读小学时几乎没有课外作业。下午放学后，在故乡的原野奔跑就成了我的常态：扯猪草，割牛草，拾柴禾，捡狗（牛）粪，拾麦穗，挖麻芋子（野生半夏）……

捡粪、拾柴、割草，都需要漫山遍野的跑。尽管我们谭家坝的生产条件不错，但因为人多田少，大人们干农活有点内卷，小孩子割草捡柴等照样内卷。很多时候，湾里同龄孩子在一起是免不了要你争我抢的。因此眼看得明、手动得快、脚跑得勤就成了关键。刘家湾、麻柳树湾、芋子田湾、大田坡河、拱猪子河也自然都留下了我奔跑的足迹。

那时候，家家户户都养狗，而且大多是放养，狗们也都不自觉，总爱随地大小便。沟渠边、草垛旁，没有院墙的闲院子里，都是它们最爱的场所。牛粪则少一些，因为耕牛一般都是圈养，牛在外拉粪的可能性就很小。我们王家湾因为临河，大田坡河、拱猪子河边的沙地是村民们调教小牛的不二之选，因此多出了很多牛粪。虽然大多是小牛拉的，但比起狗屎，牛粪的堆头大多了，捡拾起来相当有成就感。捡粪时，一般都是左手挎着竹子编的粪撮箕，右手拿着成年慈竹熏制的粪刮刮。我记事时，土地已经分下户，捡拾狗屎和牛粪的人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多了。印象中，继祖父、父亲在农闲时的早上捡粪是常有的事。父亲在湾里第一个大量种植蔬菜卖，家里对农家肥的需求很大。耳濡目染之下，假期早晨里，跑着出去捡拾狗屎、牛粪在幼年的我看来就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，一点儿都不觉得难为情。

捡拾柴禾是幼年的另一项童子功。那时候，湾里人户密，河边上的柴坡是划分到户的，到别人的坡里偷砍柴禾是被父母告诫绝对不能做的，但捡拾枯干的枝条和木叶、竹叶等则是被允许的。秋天过后，坡地里一些大树上不免有枯干的残枝残条随风坠落。这些干枯的柴棍棍，就是我们主要的捡拾对象。捡拾有火劲的棍棍柴当然需要眼尖手快和快速跑动。至于在河边捡拾桐布叶，刮桤木树叶、笋壳、竹叶，同样需要动作麻利、手脚灵快。

与捡柴相比，我割草就不怎么在行。放学回家后，时常和湾里的大平娃子、勇娃子、国华女子、春女子等一道跑着出坡割草。与他们相比，我逊色多了。但我有取巧的办法，那就是和他们用镰刀比赛打草把。惯常的方法是割到大半背篼时，先找块平坦的地方，两个人约定各出几把草，做成一堆状，放置于一定距离外，然后用自己割草的镰刀扔向对方的小草堆，击中了对方的草堆，而对方没有击中你的，人家的那堆草就归你了。如果都击中了，就各拿各的。多人参加，则是另一种玩法，大家各自将草用树枝撑着堆起来，站在划定的线外，按手板手背和石头剪子布决出的顺序，用镰刀去打自己选择的某一堆草，打中了就归自己，没打中者退下由别人依次来。这样，决定顺序时的机灵（谁先来至少可以立于不败之地），打草把时的眼力和挥舞镰刀的角度、力量都相当重要。和小伙伴打草把，我几乎从没有输过。尽管我经常赢，奇怪的是大家却从不怕输，天天陪我玩。现在想来，大概是知道我割草技术不行，变着法子帮助我吧。这真是一种朴素的集体主义。

事实上，除了跑着做上面的活儿，我还做过剥玉米、夹黄鳝、捡懒蝉壳、挖桐针树（刺黄连）根等动手动脚的事。后三种劳动换来的钱既可以在逢场日买个烧饼、冰糕犒劳自己，又可以积起来购买学习用品。我自幼烦滑，但因为懂得劳动的艰辛，所以早早地就对“读书改变命运”有一种“不用扬鞭自奋蹄”的自觉。因为老师的挽留，尽管小学毕业时考了个全乡第一名，但我没有同几个成绩较好的同学一道，选择到几十里开外的玉山中学读书，而是留在了乡里的中心校。从进入初中开始，因为得知学校的中师中专上线人数已经连续被剃两年光头，我深知要想跨出农门，由穿草鞋的变成穿皮鞋的，就必须在学习的道路上苦苦奔跑、勇争第一。三年初中，尽管人前我似乎学得很轻松，事实上背后付出了许多艰辛的努力。身为通食生的我跑着上放学是常态，边跑边背记英语单词也是常态，下自习回家看书演题直到父母多次催促才肯入睡更是常态。春秋两季的周日，提着小板凳在晒坝大声晨读是常态；夏日里，手拿蒲扇，将双脚放在蛇皮口袋里读书做作业以躲避蚊虫叮咬也是常态；冬日里，烤着烘笼，哈着热气看书丝毫不顾手背皴裂更是常态。苦心人，天不负。堂屋墙壁上满贴的奖状见证了我的奔跑与收获。

在父母的期盼中，我如愿以偿考上了中等师范，成了当时乡亲们羡慕的吃国家粮的人民教师。故乡原野上播下的奔跑种子，开始抽穗拔节。我一路奔跑，通过自学考试获得了大学专科和大学本科学历，完成了从小学到初中，再到高中老师的蝶变。

如今，年事渐长，在乡村振兴的号角声中，故乡的原野也发生很大的变化。但早年的奔跑已成为人生的常态，生无所息，躬耕教苑，我仍将一路奔跑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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