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学旅游回老家旅行

文｜陈启银

父母不在了，老屋没有了，回老家，只是个过客。

清明，从父母的坟地下来，步子迈得很慢。为的是多看看这里的瘦山、枯水，这里的树林和还没有全绿的小草，这里老屋的旧址，多闻闻这里泥土的气息，多欣赏遍地的野花，在这老家的广袤大地上多停留片刻。

看望亲戚，拜访老人，联系同学和朋友，不自觉地把吃饭、聊天的时间拖得老长，好像在与老家耍赖，尽可能在老家多待一些时日，再多一些时日。

像在农村读初中时的春游，找个开阔眼界的理由，每人凑上两元，租一辆解放牌敞篷大卡车，由老师带着去县城附近的明显陵东游西逛。天晓得是去窥探县城，还是真想看古迹学知识。不然，天都快黑了，还不愿那么快返回学校。

像在县城读高中时的春游，找个到大自然走走的借口，集体租一辆大巴车，又随县城里的那帮同学，带上鞋片粑粑、圈子粑粑，或高桩馍，路过自己的老家，又吭哧吭哧大老远地跑去大洪山那个未开发的黄仙洞晃荡一天。记不得用手电筒照射看到了什么，倒记得差一点没赶上返程的车，险些被落在那深山老林里。

我时常觉得自己在家与远方之间徘徊。在现在的家——广州，我是外来人，不会说粤语，不会看粤剧，有一种难言的距离；回到老家钟祥，又因离开太久，我成为一个地地道道远道而来的客人。

当年离开老家，拼了命地要去远方。在老家出生和成长，却从来没有仔细地打量过她的模样。直到离开多年后，才慢慢想起来，除了那个老屋和湾子，村子里的人、田、山、水、树、草以外，对于诸如稍微大一些的镇和县的地理、历史、文化、经济，几乎一无所知。

父母在，回老家无需理由。父母走了，老家成了一个离乡之人的怀念，成了清明的标志符，成了退休生活的重要主题。

好友曾撰文说，当年离开老家有多迫切，现在回老家的愿望就有多强烈；离开老家的时间有多长久，对老家的思念就有多深沉。我有同感。

现在回老家，已经把目光从老屋扩大到了所在镇、市和省的范畴，老家的范围扩大了，思念的事物在增加，也在虚化。回老家成为旅行，反倒成了一件实实在在的事情。

回老家旅行，根本不在乎这里是不是知名景点，在乎的是走在这里不同质地的大小宽窄路上，呼吸这里的新空旧气，听这里似曾相识的声响，吃这里亲切滋味的饭菜，闻这里独有却已淡漠的味道……

从踏上荆楚大地那一刻起，心里不知说过多少次：“终于回来了。”两只眼睛不够用，反复在与心里留存的那些景象比照：山川河流的变化，房屋道路的升级，田间庄稼的长势……

读过书的村办小学消失了，那块地方已经长出一片自由的树木和杂草，不留任何痕迹。初中已经连同小学一起，集中到了镇上，但老校舍还在，已经苍老得不成样子，被改成了养猪场，猪的哼哼声算是对当年读书声和嬉戏打闹声的回应。县里读的那所高中已改成市职高，除了那栋教学楼依然矗立，其它的全都改换门庭，独立的校区已被高楼大厦包围。想进去看看，保安投来审视的目光，好像在问：“你想干什么？”

通往大洪山景区的道路已修好，路的两旁种上了紫薇，把风景延伸到了山边林边田边身边；盘石岭种上了大面积的郁金香，成为市区的休闲地，把原始森林弥漫到了市民心中；客店、彭墩的乡村振兴有模有样，因地制宜搞起了传统的农业旅游项目；云台观的茶树若隐若现，仍然在云雾里跟人躲猫猫，等待捧出一杯清茶，让淡淡的清香把记忆唤醒……

回老家旅行，是打在我们这代人身上的深刻印记。

我们是一群回不了老家，在住地努力扎根的人。我终将离开老家，回到现在的家。

最想亲近的老家，成了越来越近的远方。

（作者系作家）

【作者】

【来源】 南方报业传媒集团南方+客户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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