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桶制造厂起名父亲那些事儿他的白铁匠师傅

父亲最后的几年时光，我常常陪在他身边。父亲总爱和我讲述过去的事情。在他的讲述中，那些过去生活的点点滴滴清晰的浮现出来。

父亲说他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贵人就是他的远房表哥，也是他的师傅——白铁铺的启栋掌柜，总跟我讲掌柜的传奇人生，今天我就写写白铁铺的启栋掌柜。

（一）被胡子绑了票

启栋掌柜是父亲的一个远房表哥，他的奶奶和父亲的奶奶是亲姐妹。祖上都是闯关东过来的，到了他父亲的时候，家里有了一些田地，只有他一个儿子，倍加珍爱，取名字叫做启栋，在他身上寄予很大的希望，在他八九岁时就供他上学念私塾。他14岁那年，一天私塾放学后，他和村子里一个大地主的儿子贪玩，跑到村边的河床上比赛抽陀螺，冬天的河床上结满了冰，是打陀螺的好场地。天渐渐的黑了下来，两个孩子还玩的兴致勃勃，突然河边跑来两匹快马，马背上的人的人不由分说把两个孩子抢到马上，飞驰而去。两户人家直到掌灯时分不见孩子回来，都慌了神，众人四下寻找无果，有人说极有可能被胡子抢了去。

两个孩子确实被胡子抢走了，其实胡子的主要目标是大地主的儿子，但是冬天两个孩子都捂得严严实实，哪里分得清呢？就一并抢走了。到了山上抢他们的两个胡子，把他们关进了一个小黑屋，其中一个管另一个叫二当家的，二当家的擦着火柴点燃了蜡烛，手上擎着蜡烛，朝他俩脸上照了照，问谁是大地主的儿子，启栋抬起头，在烛光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秀的脸庞，没有想象中的面目狰狞，这个二当家的长的皮肤白净，眉清目秀，尤其是嘴角下方长了一颗痣，看起来还有点俏皮，这明明是一个白面书生嘛，怎么就当了土匪呢？大地主的儿子已经吓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，启栋指了指他说：“他就是，我是他同学。”二当家的听了启栋的话，把启栋领到了堂屋和他们一起吃晚饭，王掌柜的后来回忆说，那顿饭是他吃的最香的小鸡炖蘑菇，记得二当家的还给他夹了一个鸡腿。吃完饭二当家的告诉小启栋好好睡觉，明天一早就把他送回去，他只要把一封信送到大地主家就好。原来二当家是找大地主家寻仇的，二当家家里原来也是有很多田地，只因为父亲早逝，母亲被大地主侮辱后自尽了，田地也被这个大地主家用卑劣的手段抢走了。二当家走投无路，上山投靠了胡子，因为他有智谋，心里又总想着报仇，干起事来有狠劲儿，很快被提拔当了二当家的。血海深仇，怎能不报？

第二天天还没亮，启栋就被叫醒了，二当家亲自骑马送小启栋回去，这次他把启栋抱在怀前上马，敞开他的大衣，把小启栋裹在里面。东北的早晨非常寒冷，俗称鬼呲牙的时候，启栋的脚几乎冻僵了，但是因为后背贴着二当家的前胸还是很温暖的。到了离村口有100多米的地方，二当家的把启栋抱下马，交给他一个小纸包让送到地主家。启栋梁把小纸包揣在怀里，跌跌撞撞的往家跑，急得一夜未眠的父母看到小启栋梁平安归来，又惊又喜，听说要给大地主家报信，一刻不敢耽搁，把小纸包赶紧送到大地主家。大地主一打开纸包，几乎昏了过去，原来那封信包着一只他儿子的耳朵，告诉他几天之内要凑上多少多少大洋送到指定地点，否则就撕票。大地主无奈贱卖了很多田地凑够了钱，结果接回来的是儿子的尸体，大地主两口子，一个急火攻心死了，另一个也疯了，这也算是恶有恶报吧。

这次绑票经历让启栋觉得很多胡子是被逼上梁山，他们抢劫的多是仇家、恶霸，不会殃及无辜百姓，甚至对这些绿林好汉增加了几分钦佩。多年以后他还救了二当家一命，这是后话。他的父母可是非常后怕，更是对他手捂手摁着，过了两年就卖了田地领他进城了。

（二）进城开铁匠铺

父母领着启栋进城后，用卖田地的钱买了一排临街的房子，靠收房租生活。房子的拐角处有一个白铁匠师傅，在这儿支个简易的小摊，每天敲敲打打的加工一些白铁皮活，启栋很感兴趣，常去观看。那个白铁匠师傅的摊位前简单的摆放着几样白铁制作的水壶、铁盘等样品，还有圆规、铁锤、钳子、烙铁、大剪刀、铁砧和錾口榔头等工具。有时候有人围观，老师傅当下就给人民露一手，先是在不起眼的原料中挑块白铁皮，在模具架前比划好，叮叮当当的敲打几下，再用烙铁将各个零件焊接成型，一会儿功夫一把水壶就做好了。白铁匠那时候还算是一个新工种，打制各种白铁用品的手艺也是一个新手艺。白铁制品与原来的铁水桶与木水桶相比，有着分量轻，不生锈，价格便宜等优点，颇受群众欢迎。白铁匠打制的各种用品，如水桶、水舀子、簸箕、烟斗、漏斗，外加换壶底，铝锅底等，非常接近群众生活。

父亲看着启栋对这一行很感兴趣，就去找白铁匠师傅商议合伙开店铺。启栋家出房子做店铺，出资金买原材料和工具，师傅出手艺，一边加工产品，一边教授启栋。这个白铁匠是从外地挑着担子来的，没有自己的店铺，所以只能制作修理小型家用农具及生活用品，或者捎带着一些在家里制作好的小白铁皮制品出售。白铁匠何尝不渴望有一个固定的店铺呢，因为白铁匠的工具都比较沉重，搬动不方便，白铁制品又比较大，不便携带，如果有了店铺就不用搬来搬去了，加工的产品规模也会扩大。当下一拍即合：前三年是四六分成，主家拿六师傅拿四；启栋梁学成后三七分成，主家拿七师傅拿三。两下皆大欢喜，白铁铺大张旗鼓的的开了起来。

（三）自己当上了铁匠铺掌柜的

白铁铺开的时机非常好，白铁制品因为经久耐用而深受大家的喜爱，越来越受老百姓的欢迎，大到茶炉子，白铁桶，小到茶壶，簸箕几乎涵盖了一切可以用白铁制作的生活日用品。那时候的活是干不完的，因为挣钱，再累浑身也有使不完的劲儿。启栋结婚生子后，把出租的房屋都收了回来，又招收了几个学徒，（父亲就是那时候被邀请来店铺学习白铁匠），扩大了白铁铺的规模，随着启栋父亲年迈，师傅也告老还乡，启栋刚三十出头就成了铁匠铺掌柜。

启栋家因为善待老白铁匠师傅，直到师傅干不动活了，还留他做指导，拿了两年干股，所以老师傅毫无保留的传授手艺，启栋又有文化会经营，接人待物比较活络，白铁铺的生意很是红火。很多顾客是冲着启栋的手艺来的，并且他家店铺制作的白铁制品价格公道，质量过关，深受顾客信赖。父亲回忆掌柜的教导他们说：“做我们这一行，功夫全在手上。无论做什么制品，都离不开下料、裁料、敲打这几个工序，通过剪、切、敲、锤来完成各种制品。其中，下料最主要，一刀剪裁去要准确无误，这就要求对产品要做到心中有数，先计算好，画出图纸再下料。”启栋作为掌柜兼师傅，严格把控成品质量关，不合格的产品不会出售，出售后的产品半年内保修。老顾客有时候来修修补补的小零活也不收钱。生意是越做越红火，那时候的活真多啊，尤其是到了冬天，家家户户都要生炉子取暖，不说别的，光铁皮烟筒就供不应求，活多的天天加班都干不完，每天都要熬夜。

伙计们干活辛苦，掌柜的伙食自然不能差，尤其是逢年过节的时候，更是讲究排面，过春节的时候，店铺休息但是不放假，学徒伙计们都在店铺里过年，一直过完正月初八才给伙计们放几天假，回家过完正月十五再回来继续工作。过年这几天一条街上的买卖店铺比赛似的吃席，哪家吃的越好说明生意越兴隆。

（四）救了二当家的命

有一年正月初六，家家户户正放着鞭炮送穷神，一群日本兵突然端着枪叽里哇啦的冲进各个店铺搜寻，说是有人袭击了在这条街一个饭店里面喝酒的日本人，据说那个人身手十分敏捷，打死打伤好几个日本人后，骑着高头大马飞奔而去，但是站岗的的日本人只看见那匹马从面前跑过去了，马背上没见到人，不知道那个人是会隐身术，还是逃到哪里去了。日本兵搜查了大半天也没找着个人影，只好先撤了。告诫各个店铺，如果发现嫌疑人要及时报告，否则以窝藏罪处置。

睡觉之前，启栋媳妇让启栋掌柜去仓房取一块猪肉回来，明天初七准备吃手擀面，给伙计们打肉卤。肉都储存在仓房里的大缸里，上面扣上用铁皮做的盖子，防止老鼠偷吃。启栋掌柜一进仓房，发现装肉的大缸盖子竟然留了一道缝隙，心想可能是上次媳妇取肉没有盖好，心中还暗暗责备，不料，一掀开盖子吓了一大跳，里面竟然坐着一个人，因为已经过到初六，肉也吃下去一大半了，缸里才有了这个人的容身之地。那个人见有人来了，却也不惊慌，伸出手给启栋，说“拉我一把出去，蜷着腿都麻了。别害怕，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，天黑了，我想办法出城去。”启栋立刻明白了，这个人就是日本兵追捕的人，心想这时候出城不就是自投罗网吗，就安慰他说：“你先在这忍耐一宿，明天看看情形再说，我去给你弄点吃的，放心，都是中国人，我不会汇报的。”说完很快去取点吃食，提着一盏油灯送回来，在灯光下，启栋一眼认出了这个人，这不就是当年绑架地主家儿子的二当家吗？虽然十多年过去，他的脸上略显沧桑，但是嘴角那颗醒目的痣，启栋绝不会认错。也听闻他这些年带领队伍参加了抗联，专门杀日本人。启栋有些激动的叫了声：“二当家的，是你呀！”那个人有些迟疑的问道：“你是？”启栋简单的讲述了一下当年的事，二当家笑了，“啊，原来是故人重逢。”既然是旧相识，启栋掌柜怎么能让他在冷飕飕的仓房过夜呢，思考片刻，启栋决定让他换上伙计的服装，假装是店里的伙计，明天住上一天一宿，等到后天正月初八伙计们回家探亲，他也就随着出了城。一切安排妥当，连夜给伙计们和家里老婆孩子开了个会，让大家都把嘴闭严。掌柜的威望高，大家又都痛恨日本人，敬仰抗日英雄，所以都全力的保护二当家的。那些日本兵没有搜查到人，在向上级汇报的时候，又为了推卸责任，就神乎其神的说逃走的是个会隐身术的人，越传越悬。正月初八二当家的装作是店里的伙计，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城门。后来启栋掌柜提起他掩护二当家的事儿，说不仅仅是因为二当家的曾经给过他一个鸡腿，没有伤害他，更是因为他是抗日英雄。

（五）公私合营，妥善安顿伙计们

新中国成立后，各类店铺陆续实行了公私合营，启栋掌柜也积极响应国家号召，只提出了一个要求，就是所有的伙计都要留用。父亲听说新成立的林业局需要大量的技术工人，工资高，还分配住房，就和他表哥启栋掌柜商量说想去，启栋掌柜非常支持，帮忙找人开了介绍信，父亲顺利的成为了林业技术工人。

父亲说他这辈子非常感谢他的表哥——启栋掌柜，不仅仅教会了他白铁匠的手艺，让他有了安身立命的技能，更从他身上学会了许多做人的道理，特别是在民族大义面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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